【明. 暗卡门】

【明. 暗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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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暗卡门】

　　　　　　　　　　　　　　　　（一）

　　Ｃａｒｍｅｎ把钥匙插入门孔的一刻，她己感觉到他在室内。

　　门推开了，她看到他坐在那张黑色皮革工作椅上……

　　套装和雪白衬衣连同灰色的Ｂｏｘｅｒ内裤被委弃在枫木地板上。浴室中的
灯亮着，她可以清楚听到未能关的花洒仍发出『莎莎』的水滴声。

　　她关上了门，却没有亮灯。

　　她知道他不喜欢光亮的环境……

　　她把背包随手的放到一旁。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工作椅。他望向她。

　　于是，她自行脱去了白色纯绵衬衣，褪下紧贴长腿的石磨蓝牛仔裤……

　　她走到了他的前面，跪在枫木地板上。

　　他终于解开了她内衣的扣子，肩带滑下她双臂时她灵巧地让它掉到地上……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拾起了重重的自动手枪。她的目光随着手枪的枪口移动，
冷冷的枪口现在正抵着她的前额，她额角淌着汗水，枪口沿她优美的鼻梁慢慢滑
下她屏着气，心中祈求着他不要马上扳动枪机。她只需要多一丁点的时间……

　　她望着他把枪口插入她口腔中。

　　他们对望着，她想在他眼中找寻那杀意，他贪婪地期待恐惧和亢奋的同时闪
现。

　　扣着枪机的手指抽紧『格』的一声，是空膛的

　　她的大腿内侧已湿透……

　　『有一天，我可能真的送你一颗子弹。』他的眼神好像对她说。

　　　　　　　　　　　　　　　　（二）

　　天气真冷得可以。

　　人和马匹都喷着热气。

　　凝碧紧随着姐姐嫣红，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策马缓行。

　　整个早上，两人只有数头小小的野兔，太过丢人了。怎好回去向父王交代。

　　说实话，兔子都是姐姐猎获的，她的射艺就跟其他事情一样没法比得上姐姐。

　　只有长相是差不多一个模样，要很细心的观察才可分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即使这样，凝碧仍是觉得孖生姊姊比她好看一点。姊姊的左额就比她的完美。

　　两人正从雪地上的残留的蹄迹追踪着猎物。

　　『是麋鹿吗？』凝碧问。

　　姐姐回头狠狠瞪了好一眼，令她不敢再发声。

　　这时，她也看到那头母鹿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后。

　　姐姐从箭囊中拔出了羽箭搭上弓弦。

　　那母鹿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充满疑惑的眼向四周搜索着，

　　突然，猎物发足狂奔！

　　『唏！，』嫣红一声清叱，双腿往马肚一挟，人和马如流星般闪出，凝碧不
甘落后亦纵马向前。

　　两匹纯种马乘着美丽的主人与逃命的麋鹿展开生死的追逐游戏。

　　马快，鹿也不慢，毕竟牠知道牠的生存就维系在彼此速度的对比上……

　　牠正全速飞奔向疏树林，希望天然的屏障可给予牠较大的机会。

　　可惜猎者是嫣红。

　　一声弓弦响起，麋鹿应声而倒。

　　嫣红发出胜利的欢呼。回头一看，妹妹凝碧箭仍在拉满的弦上。

　　『你做什么？』嫣红惊呼……

　　『嗖』的一声，羽箭直向嫣红方向飞去

　　　　　　　　　　　　　　　　（三）

　　她为他准备了简单的食物。

　　他对吃什么从来没有要求。

　　穿回衬衣长裤的他怎样也不似一个警方御用杀手，反而较像一个纯情的研究
生；头发是永远整整齐齐的，还有那幅金属眼镜。

　　她知道他刚完成了任务。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追问下去。

　　她是年初遇上明的。

　　这是他第五次到这里做爱，不，严格来说，他们没有做过爱，她只是帮忙着。
他无法进入女人的体内，这可算是压抑性的无能吧。

　　八个月前，是杜鹃花盛开的季节。她刚从孤儿院下班，走过了僻静的长廊。

　　一个粗鄙男人正拥着他美丽的女伴朝着她的方向行来跟着，她看到了他。

　　黑色皮褛，质地蛮不错的白衬衣，时款的太阳镜……他不算很英俊，却散发
着一种特别味道。数秒后，她才突然明白这是杀气！

　　跟着是惊愕与混乱。她看着他突然从对男女后方急步上前，『噗，噗』两声，
粗鄙男人便伏在女伴身上，男人的后脑和少女的胸脯都流着血，女的眼睁得很大，
似乎不相信这种事可以发生。

　　他冷静的上前，向两人的太阳穴各补上了一枪。

　　她没有跑。他提起枪指向她的头部，于是，她平静的闭上了眼

　　当她再张开眼帘，他已经没有踪影。

　　后来，她才知道当天他不杀她灭口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枪给卡了。

　　两日后他跟踪她到寓所。那时，他已再不想杀她。她主动替他脱去衣服，上
了床，却没办法完事。于是，两人赤裸在床上相拥着……

　　在一角落的电影正播放着特别新闻。

　　『今午一名女子在家中的泳池中被陌生男子枪杀，死者名殷婉儿，二十三岁，
是着名被通缉毒犯殷永祥的独生女儿，由于死者是被人一枪击中心脏致命，警方
怀疑是职业杀手所为，而根据在邻居远望到案发经过的』

　　当然这不是实情。

　　杀她的人是个执法者。Ｍ城警方为了方便对付一些用法律奈何不了的罪犯，
私自组成了暗杀队。明便是暗杀队的成员之一。她曾翻查了档案，发现他没有向
她说谎。

　　『为什么？』在缠绵过后她问。

　　他先是一怔，说：『因为她罪有应得，她也知得太多了。』

　　她没有再追问。这是她应该知的极限了。其实他也是应该杀了她的。

　　　　　　　　　　　　　　　　（四）

　　父王正喝着新鲜的鹿血。听说，这对壮阳很有功效。

　　母后和姐姐嫣红用手把鹿肉撕下吃得津津有味。凝碧却觉得如此吃法令她很
恶心。

　　那头死狼正在火堆上烤着。

　　狼也是姐姐用腰刀杀宰的。凝碧的箭没有射中狼。不过，嫣红因那一箭才察
觉危险也是事实。

　　嫣红杀了狼后把妹妹拥抱了一会。她怪错了她。

　　她满以为凝碧是想射杀她的。

　　凝碧也是这样想。

　　　　　　　　　　　　　　　　（五）

　　他逗留了三天，走的时候半句话也没交待。

　　他就是那样子的。心情较好的时候他甚至会逗她笑。问题在没有人会知道他
下一秒的心情会是什么状态。

　　他说他叫『乌鸦』。

　　『乌鸦也不错啊。』她说。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乌鸦是死亡使者的暗喻，可是她没有说出来。

　　他走了之后她回到孤儿院清理堆积起来的工作。

　　她是一个不错的导师，小朋友们都喜欢她。

　　她却只爱一只乌鸦。

　　那周未是母亲的忌辰。

　　她买了鲜花，走到城郊外的墓园。

　　十一月的天气和暖得有点反常。这使她记起另一个秋天。

　　　　　　　　　　　　　　　　（六）

　　从扇门的隙缝她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两个人都酣睡着，母亲的双手从后拥着姐姐，温柔地搂着姐姐的腰。

　　母亲从来不会这样搂着凝碧入睡。凝碧知道这不单是偏爱，母亲和嫣红的关
系是她永远都不能享有的。

　　她感到心在痛，却不能产生妒忌的感觉。

　　一只苍蝇在室外徘徊正试图找罅隙进入寝室。

　　凝碧看准的机会，待这苍蝇正要伏到扇门的木框上时狠狠的用珠钗把牠钉死
在木条上。苍蝇竟没有立刻死去，只无助的拍动着翼。凝碧望着挣扎的苍蝇，直
至这告密者再没有动了才安心……她再望进寝室，母和女仍拥睡着，仿似凝固在
冰封了的时空中。凝碧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七）

　　那是一个令人心情愉快的秋日。

　　她刚满十八岁，长得婷婷玉立。漂亮的脸蛋配上了均匀的身段，除了她加额
上一小块被秀发遮盖着的小小疤痕外没有人可以找出一丁点儿的瑕疵，再加上聪
敏过人，成绩不论文理科都如此优异出众，自然成了国中每一个男生心仪的对象。

　　可是没有一个人她看得上眼。

　　每天除了上课，到图书馆及化学实验室外，她全部时间都在家中渡过。父亲
是她的唯一朋友，邻居对她的孝道亦是满口称赞的。

　　在天气许可的日子，两父女就会把椅子移到小小的后院中，有说有笑的，或
下一两盆围棋。父亲是十分热爱围棋的，虽然棋艺普通，却不肯放过每一个机会
找人下棋。只是父亲棋品不大好，输了会骂人。只有女儿可以使他败阵也欢天喜
地的。

　　朋友各邻居都道他真还算有福气太太和另一个女儿在六年前交通意外身亡后
两父女相依为命的过着写意的日子。钱方面也不用愁，做父亲的早前因工伤而获
的赔偿已足够他们多年生活。虽然左脚跛了一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死去
的妻子留下了一笔不错的保险赔偿金？

　　父亲除了下棋外最爱是看书。每次下棋时也是书不离手。有一次就因为不专
心棋局输了心爱的一件古董给人家，这使他大发雷霆了数天。最后仍是由做女儿
的摆平。

　　出事的那天刚过了她十八岁生日，父亲在和女儿的棋局中突然晕倒，送院之
后不治。死因是食物中毒。早两天女儿因祇父亲的要求买了些活蚝回来招呼朋友，
可能是不干净的关系吧，两天来吐舄不止。那朋友也不舒服，但情况没有这样严
重。女儿是从不吃生蚝的，所以没有感染。两天后父亲似乎康复了，还应女儿的
挑战下棋，想不到在到终局前倒下。女儿往医院一路上哭哭啼啼，埋怨自己没有
好好处理食物。到知父亲不治，她竟晕死了过去，后来几经辛苦才救回来。

　　父亲死后，警察派人来查了数遍，父亲虽然脾气不好，可以没与人结怨，不
应该有仇杀成份，屋中亦无任何可引至中毒的东西找到。看到憔悴的女儿在烧冥
襁时的哀伤，真是见者流泪。案件不久就以食物中毒不了了之。

　　女儿待父亲后事办妥，不再愿留在伤心地，把屋卖了搬到城里住。

　　已经六年了。她每年这时候都带来两束解花。一束是给母亲的，另一束留给
和母亲合葬的姐姐。

　　　　　　　　　　　　　　　　（八）

　　战场上的厮杀早已结束，身穿艳红铠甲的凝碧茫然的站着。镫甲原本是姐姐
的。为了掩护母后和姐姐撤退，父亲命姊妹二人掉换了铠甲。敌人的目标都集中
在英勇驰名的嫣红公主身上。生擒或取得首级的赏万户侯。凝碧的赏格只是五百
两黄金。初战失利，父王命令嫣红及王后退向山中的要塞。凝碧和国王各领一军
边战边退。可是阴差阳错，敌人没有打到殿后的部队，反而截击到穿着碧绿色铠
甲的嫣红。母女一同战死，首级被割去，尸身在荒野任由乌鸦啄食。

　　父王没有为殉国的妻子及女儿报仇，反而和敌人和谈了。

　　凝碧成了王国的当然继任人，很受父亲的宠爱。

　　　　　　　　　　　　　　　　（九）

　　父亲的坟墓在城的另一边，除了第一年外，她从没有去拜祭过。。

　　想到了父亲，她的俏脸突然蒙上了一道灰暗。

　　她彷佛嗅到了医院中特有浓烈的消毒药水气味。

　　十八年前的一幕在她脑中拉开了。

　　所有人都疯狂般的跑着。急救室中塞满了伤者。四十座位的大公交车和父亲
驾驶的房车迎头相撞堕下百米斜坡，十五人实时死亡，其余的都送到这儿。父亲
奇迹地只受了轻伤，母亲伤得很重还不停流血。她和连着头部的姐姐也危殆，姐
姐己陷半昏迷。

　　『医生，救救我的女儿』是母亲。

　　她感动了，母亲身受重伤仍心念着她们。

　　『放心吧，太太。我们会尽力，可是。她们是连体的，还伤得不轻，可能。
可能只可救活一个』

　　『那。那救我的大女儿……救姐姐』

　　她的血凝结了。母亲在这生死关头出卖了她！

　　她们是连体的，同样是母亲的骨肉，可是，两人头部相连，脑部是大部分开
的，姐姐较她聪明，善解人意，她就比较沉默……

　　『太太，太太。你怎样了？糟了，昏迷过去了要尽快输血护士！』

　　『可是，她血型很特别，是Ｏ—』

　　『什么，没弄错吧？真要命，立刻找有没有Ｏ—的人输血。』

　　『可那不容易找到啊』

　　『也得试试。我先处理这两个』

　　急救室中乱作一团。她看到医生戴着面罩的脸时彷似看到死神。

　　『叫什么名字？』

　　『Ｃａｒｍｅｎ，我是姐姐Ｃａｒｍｅｎ。』

　　『啊，是吗？还好，妹妹的已昏迷，恐怕不成了，尽人事吧。』

　　她的心跳得厉害。这时父亲走到她的床前。她的脸变得和白纸一样。父亲一
定可以认出谁是Ｃａｒｍｅｎ。！

　　可是，父亲一直没有说半句话。

　　她和姊姊一起被推入手术室。

　　『有没有Ｏ—的人可帮忙啊……唉，这就没法救啦。』她听到护士叹了口气。

　　那时，她突然记起，父亲的血型也是Ｏ—。

　　父亲没有说半句话。

　　　　　　　　　　　　　　　　（十）

　　后宫中燃点着龙涎香。

　　凝碧在他狂热的吻啜下发出了哀呜。

　　他的手早起了厚厚的茧，这是父亲多年征战中执剑形成的。茧有如蛇之鳞滑
行过她的肌肤。

　　朝廷上，她是孝顺的公主，是王国的储君，这里，她是他宣泄兽欲的禁脔。

　　他必须要死！

　　他享受完了，满足的卧在龙床上。

　　『父王。』

　　『唔。』

　　『我们很久没有到湖心岛了。』

　　国王笑了，很久了。那是他第一次享受到这完美的玉体。那是多美妙的回忆
啊。

　　『对，我们该去看看。』

　　『父王也很久没有各我下棋了。我们可以到湖心离宫玩上数天……』

　　『说得对。』国王己陶醉于在湖心岛的美景中。

　　　　　　　　　　　　　　　 （十一）

　　父亲刚走的一步棋不大好。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可是，Ｃａｒｍｅｎ走的下一步更坏。实在想不到她如何能走这种臭棋，她
的棋艺本艺就很不错的，何况父亲被她安排的一本侦探小说分散了注意？现在棋
局反而对父亲有利了。

　　这本书确是十分吸引，父亲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用指头舔了口液以便翻动书
角，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父亲倒没有注意到每页书角上的微微发黄……

　　父亲已看了三十多页，Carmen的脸上绽开了璀璨的笑容。

　　　　　　　　　　　　　　　 （十二）

　　国王在湖心岛驾崩。

　　太医验不出有伤痕，是中毒。

　　食物都经试毒官品尝过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没有其他东西可致命的。

　　于是，所有试毒官，宫女，一律处死。

　　公主哭得死去活来，甚至拔剑自刎，幸而被旁人及时救了。

　　于是，公主为超度先王，大做法事，烧了许多冥镪，还有先生前最喜爱的一
部书。

　　　　　　　　　　　　　　　 （十三）

　　她把钥匙插入门孔的一刻，她己感觉到他在室内。

　　她推开门，他坐在工作椅上，身上衣物齐齐整整。

　　她没有惊讶。她写的小说是她故意放在当眼地方让他看见的。他是一个有极
敏锐触觉的警察。她肯定他会翻查有关她的档案。

　　『这都是真的。』

　　她没有否认。

　　『为什么？』

　　『你难道认为他不该死？』

　　『我是指你为什么要我知道？』

　　她没有立刻回答。那也不好回答。她如何去解释她不是Ｃａｒｍｅｎ，而是
Ｓｏｎｉａ，如何清楚说明这许多年来的罪孽感一层一层的堆栈上去，每天而对
纯真的孩子笑脸把她看作成一个天使般的内心愧责？

　　是，他们罪有应得，可是，她呢？

　　于是，她把一切事实写入小说中，是她的招认书吧

　　『你是唯一可帮我的人。』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枪上。

　　『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可是，如果这样下去，有一天，我肯定会疯。你可以阻止
这一天的来临。』

　　『那你为什么不自行了断？』他愤然说。

　　她垂下头：『我也想过，只是，没有勇气。』

　　『我带你自首。』

　　她摇头，『反正都会被判死刑吧。何苦？』

　　他吞了一口吐液。他真的要杀她？

　　『如果你拒绝，我会暴露你的组织和你的身份。』

　　他知她只是恫吓，可是，万一

　　『来吧，和我做爱，最后的一次』她把外衣褪到地上。跟着是半身裙。

　　他不知道她是在利用他，还是真的爱他？他只知她是无法代替，是他生命中
最后一个女人。他发现血液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他很想把她按在地上，拉
开她修长的腿，然后

　　可是今晚之后，她将不再存在

　　他从桌上拾起了枪

　　她带着深情的双眼望着他。

　　枪口插进她的口腔中。

　　两人的眼对视着，她找寻着那份杀意，他贪婪地期待恐惧和亢奋的同时闪现

　　　　　　　　　　　　　　　 （十四）

　　王指挥官看完了那部未完成的小说，把它放回『乌鸦』的前面。

　　『你真的杀了她？』

　　『有分别吗？反正她已人间蒸发，不会再出现。』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指挥官问

　　『我用我的生命保证。』

　　王指挥官干咳了数声，他想说这没多大帮助，人命本来就不大值钱。可是他
终把话吞了回去。

　　『好吧，你可以走了。』

　　『乌鸦』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门。

　　『等一等。』

　　『有其他事吗？』

　　『那个故事结局怎样，可不可以告诉我？』王指挥官故意扮作不是太关心的
问。

　　『到有结局时，我再通知你吧。』『乌鸦』说。

　　王指挥官点点头，把注意力埋在一堆毫无价值的文件中了。

　　『乌鸦』出了总部，用带着倦意的双眼仰视晴空。

　　今天的阳光璀璨，是一个多么令人心情愉快的秋日。

　　他带上了太阳，轻松的哼着调子走向总部的闸门。

　　那调子来自一出着名的歌剧，名叫Ｃａｒｍｅｎ。

　　　　　　　　　　　　　　　　（完）

　　ＰＳ：在书角涂上毒药桥段，参考自翁贝托·艾柯的符号学推理经典小说ｔ
ｈｅＮａｍｅｏｆｔｈｅＲｏｓ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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