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纯爱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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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纯爱版】
作者:楚无过
2020/12/18首发于:SexInSex
字数:12660
第八章
母亲回眸一笑,眼波流转间,让我眼皮猛然直跳。人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奇特,
你根本无法描述。你讲不出那个笑起来的嘴角弧度或眼神里暗藏的东西,比如霞
光,晨雾,甚至一朵花。我徘徊在这凄迷的景象之中,然后心里就涌出一朵花。
母亲骑在那匹白马上,回头看我笑时,我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光登顶就用了俩多钟头。中午买了两份鸡蛋面,泡上鸡块和母亲做的牛肉干,
就着薯条和啤酒,怪异,却别有一番滋味。饭后我俩在坛口的凉亭里呆了一阵。
这前前后后横七竖八给母亲照了N 多相,她坐石凳上拿着数码相机一翻就是好半
晌。后来,她指着其中的一张(单手抱柱,两腿岔开)说很早以前她在这儿照过
一张类似的。「好早,七九年,那会儿这么矮。」母亲比划了一下。
「那么夸张,你说的是侏儒,畸形儿。」我笑了笑。
「跟你姥爷姥姥一块儿照的,他们就站这儿。」母亲说。
阳光充足,但山风凛冽,不时有人在我们身边转悠。当他们举起相机时,毫
无疑问会把我们作为背景囊括到他们的记忆之中。
「你姥姥身体不好,姥爷背儿上来,气都没换一口。」母亲叹了口气,又说:
「今年都快七十了,也没坐过缆车。」
凉亭紧挨着峭壁,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而那些裸露的岩石像是团团疮斑,异
常刺目。
「也就是去师大报到那会。」脆生生地。
远远能看到缆车,它们荡在空中,飘在淡薄的云海里,里面的人儿能否听到
风中的鸟叫?我吸了吸鼻子。堪舆家普遍认为昭陵的风水乃中国历代帝陵之最,
但我实在搞不懂「最」在哪。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后,庄严肃穆早已不复存焉。
后来娘儿俩骑着马在山顶合影,拍摄者是马夫,背景是连绵的大山。远处乌
云压顶,那坨灰色的铅块粘在画面右下角,这驴日的还在东蹿西跳地躲猫猫。
「平阳十八怪,东边下雨西边晒。」母亲说。
「帅哥靠近一点,美女抬头看这里。」马夫操着平普话,口齿不清。
「头靠近点。」马夫说。
「帅哥头往左,美女往右。」马夫说。
母亲那马儿真白,白的耀眼,散发出股神秘光泽。我挑得匹枣红色马,头大
颈短,体魄强健。这些都是蒙古过来的良驹,马夫告诉我们。谁知道呢。毕竟没
有草原勇士与生俱来的「调马」天赋,只懂些儿简单驭马技巧,我就揪住了左侧
缰绳。马的嘴巴被缰绳拴住,你一扯,它铁定跟着动。它没法不动,要不然它的
嘴巴会痛。我挽住缰绳往母亲那边扯,马就靠了过去。和母亲挨在一起后,鼻间
游荡着一丝熟悉的清香,控制马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我转头看向母亲。
「嗳,」马夫说,「这样好,看着看着。嗳,好好好,帅哥亲美女一下。」
「马夫真是深谙人意。」这么想时,神使鬼差地我顺着他话就亲上去。我的
意思是——我只是撅起嘴唇,抬起下巴,乐呵呵地把嘴递过去。母亲侧过脸来接
我嘴唇,那难度不亚于接一个来路不明的飞镖。然而她接住了,简直不可思议。
我五雷轰顶般亲到母亲丝绸般的脸庞,一股莫名气流嘭地自肚腹冉冉升起,熠熠
生辉。当那支隐秘的鼓槌在心头敲起时,马夫同志就在这一刻咔嚓了。相片里,
我在吻母亲的脸,我眼睛睁很大,很圆,溢满理所当然地徨恐。母亲却凤眼紧闭,
一付风平浪静,似厚重的云。九嵕山山势突兀,海拔1188米,头顶天空蓝的发亮,
白雾正从半山腰升腾而起,和云层媾合一体。远处一块颜色更深的灰蒙蒙幕布,
把四方云层隔开,似泼洒地墨汁魔幻般渲染在上空。那个地方正在下雨,离我们
拍摄的地方大概2 公里远。
这些相片无疑是去昭陵祭祖的场景之一,毫无办法。平海隶属平阳,离昭陵
六七十公里路程。据说我乡宗族大多乃太宗文德之后,多么奇怪的事儿啊,这未
免有些过于夸张。你如果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我也不知道。60年代那场破
「四旧」运动,北方地区的祠堂,宗庙——包括藏于其中的族谱家谱,基本都被推
倒砸烂、焚烧殆尽。后来多次重修族谱,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听爷爷说,很早
以前村里大部分人家确实姓李,少部分姓严。后来李姓逐渐外迁,严姓却多了起
来,但孝李塘这个村名一直沿用下来。理所当然地,某些不成文的族训也得以了
保留,比如每逢乡人赴外求学或仕途升迁,到昭陵祭祖,祈愿帝灵蔽佑。显然在
我看来,这块贫瘠土地上的那些先人们,顶多让后世子孙求了个心安理得。至于
出没出啥能人,就不得而知了。
出平海后,在毕加索上母亲说起这事儿,几经犹豫,我们还是杀往了烟霞镇。
漂流、野营、探索了这些肯定赶不上趟儿,母亲说好久没去过大雁沟了,于是我
们只去大雁沟。大雁沟并不是沟,而是半截山坡子,昭陵九嵕之一。九嵕山胜在
地势险峻以及物种资源丰富,前两年刚被列为联合国物质文化遗产。当然,这些
山山水水也就说起来好听,其实没多大意思。走在那些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上,
有炊烟从两边的木房子中飘出来,弥漫在长长的巷道里,带着世间甜腻而真实的
味道。而不管到了哪儿,母亲都有点夺人眼球。她白生生地俏立于视野之内,宛
若一朵悄然盛开的兰花。后来,母亲在那条巷子的青石板路上玩起了跳格子,手
舞足蹈,轻盈而欢快。还有那抹不经意泄出的灿烂笑容,刹那间足以让世间万物
失色,这些都深深地刻在了我脑海里,永生难忘。
那是我见过的母亲最快乐的样子。也许每个旅行的人,都喜欢用自己的方式,
见证一个地方曾经留下的痕迹。我们会对着那些空旷峡谷、辽阔草原、温柔的溪
涧大声呼喊,然后对它们说Bye bye。记得那天离开大雁沟时我们的声音一直在那
里飘荡,回声持续了将近1分半钟。
平阳这个有着古老城墙的城市,总会在夕阳下让人想起太宗皇帝为母尽孝筑
起的五座高台。据母亲说,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之母笃信佛教,每年数次前往终南
山南五台朝山拜佛,旅途十分劳素。李世民便仿照南五台在宫城南墙上沿起伏地
势,筑建了五座佛殿,供其母瞻仰朝拜。因与终南山南五台遥相呼应,故称西五
台。又因该寺上空常见祥云环绕久聚不散,如菩萨显圣,又名云居寺。现今寺门
藏于平阳闹市的小巷里,还不太好找。昭陵耽搁两天,8 月21到的平阳,其时离
新生报到也还七八天。在大学城附近小镇上找了间旅馆,放下行李,理所当然地
就和母亲去了云居寺。如你所见,其实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来平阳。
到云居寺只登到第二台,也就是第二进院落,就不让往里面去了。据工作人
员说,后边的院落只有逢法事活动才开放,而且必须是皈依过的居士才能参与。
看来云居寺还是颇具神秘色彩的,这个安静的寺院,倒是处沉心静思的方外之地。
但说不好为什么,我却有点喜欢不来。颇觉遗憾之余,好在老妈子游兴不减,扯
上我就杀往下一个目标。用她的话说,这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哪哪都是「诗情画
意、文化瑰宝」,祖国的大好河山,「你得多见识见识」、「开阔开阔眼界儿」。
很显然,与母亲作游,我自然是流连忘返乐在其中。
离开学还有两天,韩东给我打来长途电话,这家伙已到了北航,刚开课。他
问我到平阳没。我说到了。他说杨刚和你都在西大,然后就没了音。我不知道他
什么意思,喂,喂好几声后,半晌,才听到低沉而沙哑的男声「我妈在省军区医
院,得空帮我去瞅瞅,给她说,事儿都过了,该放下放下吧」。印象中韩东跟父
母关系一直闹得很僵,高三几乎很少回平阳。什么原因,韩东没说,我也没问。
唯一能确认的,那两位前辈无非都是省里「位高权重的顶天人物」、「随便哪位
跺跺脚,陕西就得大地震」,这些是杨刚的原话。所以韩东一直住在平海小姨家,
后者我倒见过两次,一个留有齐耳短发,干练麻利而不失娇柔的时尚女性。
刚挂断电话,母亲洗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秀发,问谁呀。我说一同
学。她说男的女的。我当然说男的,女的谁打电话给我。母亲「哟」了一声:
「德性。」浑厚的灯光下,笑容打她丰润的唇瓣溢出,在白皙的脸颊上荡漾开来。
母亲心情不错。
我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摸出了一支烟。
「咋说你来的。」一只手飞快而来,白生生地。
「摸摸不行啊。」我只好把烟又放了回去。但母亲还是盯着我。这就很有点
过分了,于是我也盯着她。
母亲小鼻头肉乎乎的,轻微上翘,两颊那抹熟悉的红晕在暖气烘烤下生动依
旧。当然,此行为艺术大概持续了十几秒,以我方失败告终。红着脸,我把头撇
过一边,掏出烟盒递过去,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毫无办法,母亲得意洋洋发出了
胜利的笑声。
记得临别那天晚上,天空散漫星斗,夜色深远而明亮。我推开旅馆窗户的时
候,就看到有个人在颓败的城墙下面吹埙。恍惚苍凉的声乐中,借着那弯银白月
光,鄙人得以一睹尊容。有些苍老,但很精神,棱角分明。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
那个地方,朴实而淡定。像山水画介于泼墨与工笔之间的状态,蒙了一层平河厚
重的水气,绝美得如同风雨飘摇的大唐。我叫母亲过来看。她走到窗户边上,低
低地说了声哦,然后就没了音。搭上母亲的肩膀,和她就在那儿安静地看着那个
吹埙的人,一直看到杨花般的星光落满肩头。
母亲回去的时候,我在地摊上买了个很小的兵马俑。墨迹半天,母亲站在旁
边始终一直不说话。直到车子启动,我把兵马佣塞进车窗,母亲才在刺鼻的尾气
中敦敦教导:「长大了,终归和小时候不一样。个子高了,迈的步儿也会大,总
不能老在原来的地儿里转悠吧。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呢林林?」
老实说,当她用某种特定语气来表述一些事儿时,大多是做了某项重大决定。
而我又能说什么呢,我说:「妈,你知道我现在在想啥儿?」她问想啥。我说我
想起了我还欠你什么来着。母亲向后倒,像要昏厥的样子,说:「你真是——真
是——」
我说:「怕是以后没得还呢。」
母亲切了声,说:「那就别还了。」
我楞了好一会,只好笑道:「开车注意安全。」这傻逼国产言情剧桥段简直
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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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个忧伤的人。对她而言,如果整个九八年尚能有一件好事,大概就是
天上掉下个表亲戚。这样说,她老人家肯定会白我一眼:「亲戚就该多走动,来
往多自然就熟稔了,毕竟血浓于水嘛。」奶奶的表姨比她还要小几岁,刚从北京
回来。按她闺女的说法,这位表姨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念叨她的外甥女,非要接
奶奶过去住几天不可。爷爷自然一块去。奶奶的这位远房表妹看起来四十出头,
印象中有点肥,硕大的屁股把套裙撑得都要裂开。她丈夫理所当然是个瘦猴,戴
个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据母亲说此人曾是我们学校老师,还教过我地理。但
我死活想不起来。
之后没几天,我记得头上都还没拆线,我们到平阳作中招应试能力测验。其
实也就是配合教育厅做个摸底,回报嘛,分给参与单位几个省重点高中免试指标。
与试人员丑名其曰「种子队」,囊括每班前十名,共八十人。原计划去三天,不
想临时有变,分成文理科分别测。第二天下午就让我们第一组先行打道回府了。
大巴车上远远能看到邴婕,同去时一样,她会时不时地扫我一眼。我老假装
没看见。
到学校将近四点半,老师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课。我到
车棚取了车,就往家里蹿。出校门时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掠过。
家里大门紧锁。我刚要掏钥匙开门,却又停了下来。阳光猛烈得有点夸张,
把影子狠狠地按在铁门上。口歪眼斜,狼狈不堪。我盯着它怔了半晌,却再没勇
气去开那扇门。胡同里一片死寂,连只麻雀都没有。我把耳朵贴到门缝上,同样
一片死寂。良久,我还是走向那棵香椿树。花盆被码到了阳台一角,只剩光秃秃
的几把土。我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却又暗骂自己神经病。我甚至连母亲有
没课都不知道。然而就在下一秒,当瞥见停在院子里的烂嘉陵时,一袭巨大的阴
影便迅猛地掠过大脑沟壑。缓缓走下楼梯,我腿都在发抖。阳光折在雨搭上,五
光十色,炫目得有些过分。这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初秋傍晚,真是不可思议。
把自己撂到床上,我辗转反侧。打开录音机,立马又关上。竖起耳朵,没有
动静。再打开,再关上,再去听。反复几次后,我腾地从床上弹起,大摇大摆地
走出了房间,去找水喝。然而,那阳光下逐渐拉长的黑影却蹑手蹑脚,滑稽可笑。
不到楼梯口,就听到了父母房间的说话声。
「给我干嘛?滚开。」母亲声音冷冰冰的。
「帮个忙,转交给你婆婆总行了吧?」
「我不管。老实告诉你陆永平,以后少拿钱来恶心我。」
「哪来那么多逑事儿!」
随后母亲没了音。
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玻璃上映着蓝天绿瓦,连前院的房子都倾斜着趴在
上面,像下一秒就要倒掉。窗帘半拉,母亲似乎侧卧着,陆永平就蹲在床边,突
兀得让人惊讶。
「我叔现在是用钱大户,你也不容易不是?」
「陆永平你啥意思?」
「咳,哥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妹儿这犟劲儿真是天下无敌!」陆永平笑
呵呵的,一时没了声响。
「切,贪赃枉法假公济私,谁也比不上你。」母亲声音紧绷绷的。
「大队那点破烂玩意儿放哪儿不是放?养猪场不也干空着?我看你这人民教
师经济头脑还不如我婶。」
「那是,谁也没你会算计啊。」
「你说的对。」陆永平就那幺蹲着。握着母亲的胳膊肘,说:「妹儿啊妹儿,
你就成全哥一次吧。」
母亲压低声音:「真你妈变态,快给我松开。」她的脚踏在床上,咚的一声,
说不出的空洞。
陆永平叹口气:「别看哥嘴碎,那都是瞎碎,真到正经事儿上,笨得他妈的
不如猪。凤兰啊,这辈子哥都认了,娶了你姐这个泼妇。哥有时真是……」他脑
袋越垂越低,终于抵住了床沿,大手却攥紧了母亲胳膊。
「混蛋,你快给我放开,」母亲扬了扬下巴,头上似搭着条毛巾,「你家的
事儿咋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哥给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以为我开玩笑?」陆永平猛地抬起头,声音提高
了八度:「那年哥第一次去你家,腊月二十四。大雪纷飞的,你在院子里压水,
穿着个花棉袄,小脸红嘟嘟的,俩麻花辫一甩一甩。咣地一下,哥就啥都不知道
了。」陆永平呼吸都急促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连虎背熊腰都一抖一抖的。
我搞不懂他什幺意思。
「关我屁事,放开我。」母亲把脸撇过一边,毛巾让她的下巴显得越发小巧。
陆永平又蹲了一会儿,似乎等着母亲再说点什幺。遗憾的是她像睡着了一般,再
没任何动静。
半晌,陆永平叹口气,撑着床沿站了起来。他长长地哼了一声,似是有火车
从身上驶过。完了转身坐到床上,低下了头。再没人说话。我听得见院子里的风
声,叮铃铃的,像真是镀了层银。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永平轻咳一声,扭身摸上
母亲的大腿,叫了声凤兰。我从未听过那种声音,平滑而紧绷,就跟不是他发出
来的一样。瞬间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给我滚远点,」母亲似要挣扎着坐起来,「手拿开!」
接着,陆永平像个大蛤蟆一样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在床侧跪下,低着头,
像个忏悔的和尚。说不好为什么,当母亲整个出现在眼前时我大吃一惊。那份难
得的平静瞬间四分五裂。一朵巨大的白云在窗户上浮动,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母
亲双目被毛巾遮住,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只有胸部尚在微微起伏。那簇簇秀发缠
绕着脸颊、脖颈、锁骨乃至乳房,也紧紧缠住了我的目光。陆永平伸手在母亲额
头轻抚了下,她立马扭过头,并猛踹了他一脚,冷冰冰地:「有病治病去!」
陆永平「哎呀」一声,揉了揉腰,哀求道:「凤兰啊,不怕你笑话,哥这老
腰板真不行了。跟你姐办事儿,也只能闭眼把她当妹儿你才能来点精神头儿,哥
这也遭罪不是。」
母亲两手似无法动弹,像是没有听见。
陆永平猛地起身,顺着脖颈去亲吻那轻扬着的脸颊。
母亲撇头躲过去:「你松不松开?」
陆永平叹了口气。这时座钟响了,一连敲了五下。缓慢,低沉,悠长。待余
音消散,母亲说:「我脾气不好,你别惹毛了我。」屋里静得可怕,仿佛有一枚
枚铁钉从她口中激射而出,在凝固的空气中穿梭而过。我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喝水
的。
许久,陆永平说:「好好好。」他声音硬邦邦的,像腰间别了根棍子,却不
见动静。
母亲说:「快点,我还要吃饭。」
陆永平只是笑笑,仰头蹲在床沿。兀地,他说:「乔秃头没再操蛋吧。」
「少给我胡言乱语,陆永平,」母亲声音清脆,冷如冰锥,「别以为大家都
像你一样龌龊。」
陆永平没说话,而是一把抱住母亲大腿,嘴里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呢喃。像
是和尚念经,又像是婴儿撒娇。母亲似是急了,双腿舞动,踢在床板上「咚咚」
作响。
猝不及防下,陆永平向后跌坐于地。这才抬起头:「又咋了嘛?」
「真你妈有病!」停了一会,母亲说:「养猪场明天就给我腾出来,听到没?」
陆永平爬起来拍拍屁股,又坐上床沿,说:「你又瞎想,林林只是敏感,不
想跟我这姨夫有啥牵连罢了。」
「林林要出了事儿,」母亲低吼道:「我绝不放过你。」
「哎呀——」陆永平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我刚去过猪场,啥也没动。」他
坐直身体,又扭扭腰咕嘟了句:「再说,也没啥好动的。」
那个永生难忘的傍晚,我像口闷钟,跌跌撞撞地冲向了自己房间。我清楚地
记得在那个十月的空气里,竟弥漫着一股焚烧麦秆的味道。我砰地关上门——太
过用力,连整座房子都在震动。
心急火燎地一阵翻箱倒柜,我终于在床铺下摸到那把弹簧刀。它竟裹在一条
内裤里。我小心取出,凑到鼻尖嗅了嗅。冰冷依旧,却挥发出一股浓烈的骚味。
这无疑令人尴尬而恼火,但我还是别无选择地弹出了刀刃。锵的一声,屋里一片
亮堂。那瞬间射出的白光如一道暴戾的闪电,又似一缕清爽的晚风。月光清凉如
水,在地上浇出半扇纱窗。我早已大汗淋漓,之后,肚子就叫了起来。喉咙里更
是一片灼热,连脑后的伤口都在隐隐跃动。我从床上跳起,攥紧刀柄。除了梧桐
偶尔的沙沙低语,院子里没有任何响动。
然而,刚开门我就看到了陆永平。他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我。那毛茸
茸的大肚子像个发光的葫芦,反射着一种隐秘的丛林力量。其时他两臂下垂,上
身前倾,脖子梗得老长,宛若一只扑了银粉的猩猩。我眼皮一下就跳了起来。
至今我记得那张脸——如同被月亮倾倒了一层火山灰,朦胧中只有一双小眼
兀自闪烁着。唯一有自主意识的大概就是嘴里的烟,瞬间就短去了一大截。我心
里立马擂起鼓来,连掌心都一阵麻痒,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从他身边经过时,
我感觉陆永平是尊雕塑。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院子里银白一片,像老天爷摁下
的一张白板。没有母亲的动静。我径直进了厨房。开了灯我便对着水管猛灌一通。
橱柜里放着多半盆糖油煎饼,应该是下午刚炸的。母亲很少搞这些油炸食品,总
说不健康。不过多亏了奶奶,从小到大这玩意儿我也没少吃。前两天她老人家打
电话来,我扯两句就要挂,她说让你妈炸点煎饼,可别忘了上供。多么奇怪,即
便如此忧伤,奶奶还是相信老天爷。
我忘了那晚陆永平在厨房站了多久。只记得在我狼吞虎咽时,右侧墙上老有
个巨大黑影在轻轻摇曳。他或许连屁都没放一个,又或许发出过几个拟声词,再
不就絮叨了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而我,只是埋头苦干。我太饿了,我急需能
量和氧气。大汗涔涔中,褐色糖浆顺嘴而下,甚至淌到手上,再滴落缸里。我把
手指都吮得干干净净。等我吐着舌头从搪瓷缸上抬起头,陆永平又进来了。说不
好为什幺,当这个大肚皮再次暴露在灯光下时,我多少有些惊讶。我老觉得屋里
有两个陆永平,以至于不得不扭头确认了一番。这次他走到我身边才停下来,单
手撑墙,摆出一副西部牛仔的姿势,兴许还笑了笑。然而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
是,我发现他居然穿着父亲的凉拖。
于是我蹿上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居高临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嘶吼着:
「妈个屄的,谁让你动我家的东西!」搞不懂自己是说养猪场还是拖鞋,抑或母
亲。我只觉得满手油腻,恍若握着一条狡猾的巨蟒。呲溜我就拽出裤兜里的弹簧
刀,刀尖随着半只油煎顺着脖子溜过衣领,滑到大肚子上,猛地捅了进去。陆永
平脸更红了,却笑得越发灿烂。我就又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扎在哪儿,腥稠的液
体瞬间飙满掌指间,湿漉漉像朵艳丽的花。随即一道携带糖浆味道的气流直冲脑
门,堵在了嗓子眼。于是我松开手,一屁股跌回椅子上,大口喘气。我感到浑身
黏糊糊的,像是被浇上了一层沥青。不远街口就有个卤肉作坊,幼年时我老爱看
人给猪拔毛。伴着皮开肉绽的爽快,猪的灵魂像是得到了一次洗礼。那晚月光亮
得吓人。我坐在院子里,满手血污捏着半只油煎,不时扬起脖子啜上一口,空气
中似浮动着股多肉植物的气息。
陆永平倒地后,好半晌,我才终于想起了母亲。父母卧室亮起橘色的床头灯,
透过窗帘的部分变成了粉红色,像一张一阖的昆虫复眼。偶尔一袭阴影戳上窗帘,
我心里的快意决绝越发苍凉。月光浇在树上,激起一缕清凉的风,连梧桐的影子
都流动起来。除此以外,天地之间再没任何声响。陆永平没再起来,但还在哆嗦,
若有若无地:「你知道姨夫……那次,跑到哪儿?」我没搭茬,也不再看他。
「平河大坝上。那天也是……大月亮,我在坝上躺……躺了好久。」陆永平身体
里的血不断渗出,他又指了指月亮,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卧室传来母
亲的声音。起先很朦胧,突然变得尖利,然后她急吼吼地叫了声「陆永平」。声
音很快低下来,却如同脚下的影子一样清晰。我心里咯噔一下,月光似乎更亮了。
靠近客厅,或许喝了太多水,我像只癫狂的气球,走起路来咣当作响。这让
我莫名羞愧,一瞬间连膀胱都要炸裂。我转身又溜出客厅,不到凤仙花丛就急不
可耐地掏出了老二。随着那道万有引力之虹奔腾而出,裤裆里发酵多时的杏仁味
也一并弥漫至月下。我嘴里叼着油煎,喉咙里忍不住咕咚一声。那泡尿实在太长
了,长到我突然觉得头顶的月亮是老天爷的监视器,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尿下
去了。
转过身时,父母卧室响起散乱的噪音,像是老鼠爬过,又似指甲磨蹭在水泥
地上。母亲不时轻呼一声「陆永平」,清晰却又朦胧。我又扭头扫了一眼月亮—
—毫无疑问,有生以来,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很快,噪音消失不见,母亲
轻声说:「林林?」真的很轻,轻得如同一根银针,直刺而来。我不由一个趔趄,
仿佛刚从梦中惊醒,又像一个濒死之人浮出水面。深吸口气,我捏捏油煎,慢慢
靠近卧室门口。首先看到的当然是门后的那幅挂历,却挡住了我的大部分视线。
我只好偏了偏脑袋。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只乳房,圆润饱满,被橘色灯光抹了层蛋
清后又平摊在初秋的空气中。顶端的深色突起拉出一条夜的波纹,再悄悄蔓延至
肋下。小腹平坦而温暖,偶尔滑过几片斑驳的光影。母亲平躺着,两腿伸得笔直,
凉被斜搭在身上,却不能阻止那抹黑亮从阴影里肆溢而出。霎那间,一眼熟悉的
暗泉开始在心间跳跃,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母亲的声音波澜不惊。伴着几丝吱咛,她又冷冰冰地补充一句:「快点给我
放开。」说这话时,她一条腿蜷缩起来,另一条甚至离开床面凭空蹬了蹬。那么
近,脚趾纠结起又舒展开,在我心里涌出一朵热辣辣的水花。顺着大腿往上,掠
过轻抖着的胸脯,我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的腋窝。稀疏的毛发卷曲而细长,隐隐分
泌着一丝委屈和不安。也就是此时,我才发现母亲两臂伸在脑后,被一条皮带缚
在床头栏杆上。那个木雕栏杆我记忆犹新,黄白相间,两侧飞舞着硕大的喜字,
中间盛开着几朵镂空的什么花。母亲的手腕暴露在阴影中,洁白得刺目。
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大吃一惊。刹那间连灯光都硬了几分。而等我看到母
亲眼前蒙着一条长毛巾时,一坨巨大的铅坠开始在胃里缓缓下沉。瞥了眼昏黄的
床头灯,我感到膀胱再次膨胀起来。接下来的事儿像是幻灯片。母亲似乎要挣扎
着坐起来,橘色的光笼罩着白嫩的臂膀和温润的脸颊。她轻咬嘴唇,像条翻塘的
白鱼,乳房必然会抖动,小腹也会起褶子,长腿会在扑腾中抖开凉被。于是沉闷
的咚咚声中,凉被顺着床沿徐徐滑落。
我捏着油煎,慢慢走进父母卧室,像拍电影,我不大受得了这个,于是半蹲
在床头,用那只干净的手掌轻抚着母亲的胳膊。好一会儿,母亲总算安静下来,
无声地喘息着。她两腿蜷缩,胯间大开。于是我看到了那抹在脑海中浮现过无数
次的软肉。茂密的森林下,肥厚的两片肉唇紧夹着偏向一侧,隐隐迸发出一道灰
蒙蒙的亮光。瞬间,橘色的空气都在颤动。我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向客厅,再顺
着门缝溜进院子。除了模糊的一缕银色及躺在地上的陆永平,那里一无所有。但
我还是瞥了好几眼,仿佛真有什么人会突然从那儿蹦出来似的。我咬了口油煎,
又赶紧扔掉,就那么蹲着,揪开母亲脸上的毛巾。
我听得见院子里的风声,叮铃铃的,像真是镀了层银。母亲微眯的凤眼瞬间
睁开时,雾蒙蒙的眸子里是惊喜、还是慌乱,我也说不清。她就那么定定望着我,
一句话也不说。许久,母亲脸色才从呆滞变成苍白,她想伸出手抓住点什么,丰
腴地身子略微朝上倾斜。我握住她的胳膊,感到冰冷透凉,就像是被冻住似的。
这景象让人无比的生气和愤怒,却尤其的烦闷滑稽。屋外月光如洗,晚风把窗户
弄得沙沙作响。虽进初秋,天气仍然炎热无比,但母亲浑身却在发抖。嘴唇哆嗦,
半晌才沙哑地吐了两个字:「林林。」那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她的了。母亲两腿
处阴毛苍苍,依稀能看见那抹赭红色,看出它的娇媚。然而,我握着的手掌放松
下来,却已把母亲的胳膊攥出个红圈。
「疼,给我松开。」母亲扬了扬下巴。两腿交叉,一动不动,只有小腹尚在
轻轻起伏。我则痴迷地盯着自己的脚——或许吧,谁知道呢,嘴里的咀嚼也只好
停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摸上母亲身体,攥住了她的左乳。于是它就呈现出
各种形状。母亲啧了一声,却没有动作。我就俯下身去,滑过小腹,含住了另一
只乳房。母亲又啧了一声,摆正脸,说:「干嘛呢你?」我没有回答,而是索性
一手一只,揉搓几下后,挤到一起,快速抖动起来。那两抹嫣红像是白浪中凋零
的花。母亲咬咬嘴唇,说:「行了你。」她的声音就像被巨浪卷过。
我总算停了下来,像老牛般喘了口气,又叫了声「妈!」便把大嘴压了下去。
一时屋里「吧砸」肆起,并隐隐伴着一种小孩撒娇似的哼唧。拖鞋掉在地上,啪
地脆响,在寂静的夜晚夸张得离谱。母亲终于哼了一声。她张张嘴,却没说什么,
而是把脸撇向了一旁。那对抵在床尾的脚神经质地跳了跳,脚趾都纠结起来。我
伏在母亲身上。在脖颈处拱了一会儿,一路向下,最后分开大白腿,埋首胯间。
整个过程母亲一声不响,这下却泄出丝低吟,紧接着是一道低沉的咆哮:「发什
么疯你严林。」一时间地动山摇。灯光把她的影子飞快地砸了过来。一种说不出
的恐惧油然而升,再被巨大的心跳声碾至四面八方。我扫了眼面前的莹白胴体,
简直喘不上气来。
我试图静下心来,鼻子在肉唇间嗅了几下。混合杏仁味的碱性气体扑鼻而来,
让我嗓子眼直发痒,像被猛然抛入了空旷的沙漠,连伤口都在粗砺的烦躁中跳跃
起来。老实说,这种画面我只在毛片中见过。此时此刻,那股令人血脉贲张的浓
郁腥臊味,就算有刀搁脖子上,也无法让我于痴迷中停顿下来。母亲扬了扬下巴,
饱满的双唇轻颤几下,后来就没了音。在一片光怪陆离中,经过漫长而无声地舔
舐后,再吞咽下去。说不好为什么,这甚至让我获得了一种仪式感。类似童年时
无数个奇妙的夜晚,我偷偷起床,盘腿打坐,以期某种并不存在的功力日益精进。
然而我现在无疑具有了一种我无法否认的功力——谁也无法否认。我像头拱
白菜的猪,让母亲先是咬紧嘴唇,后又发出一阵嗬嗬的哈气声。那种破碎而浓重
的声音我至今难忘,像是在坎坷小路上崎岖而行,于颠簸的惊讶中浮起一池愉悦
的涟漪。还有母亲颤抖着的乳房——当她在吱咛中握紧拳头,欠起身子时,就会
掀起一袭淡薄的阴影,斜斜地切入黑暗,再消失不见。或许是为了让乳房安分点,
我绕过腿弯,重又攥住了它们。与此同时,我的脸堵在胯间,把母亲整个下半身
都拱了起来。于是大白腿便搭在我肩头,在身下沉闷而刺耳的噪音中轻轻晃动。
圆润而温暖的足弓蹭在我汗津津的背上,不时绷紧的弧度像朵被迫绽放的花。橘
色灯光让人恍若置身烤箱内部,那片粗砺的朦胧似是化不开的热气。而母亲,则
是一块沁凉的软玉,周身涣散的白光都透着股凉意。她脸扭在一旁,裹满汗水的
头发垂在肩头,湿漉漉地摩挲着锁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摇了摇头,说着「别别别」,却夹紧了我的脑袋。在
一声悠长的叹息中,她小腹挺了挺,长腿无力地摊开,在床铺上击出沉闷的声响。
我发现即便到了秋天,人们还是爱出汗。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真是不可思议。其
次我发现母亲的内裤掉在地上,就在我脚下。它并没有泛出什么光,却散发着浓
烈的腥臊味。甜蜜得令人窒息。于是我起身开了灯。就那一瞬间,我还是瞥了母
亲一眼。她白晃晃的肉体泛着水光,脆生生地:「开什么灯!」于是我又关了灯。
我重新朝卧室瞄了瞄,把满手油腻和血水都蹭在了挂历上。接下来我又洗了
洗手,撒了泡尿,老二硬邦邦的,过了好久才尿了出来。月亮更高了,周遭愈加
寂静。回来时,母亲问:「啥味儿,你是不是吃东西了?」我隐在阴影中,没有
吭声。母亲又说:「不行,手疼,你快给我解开。」我扭头盯着母亲,还是没有
吭声。母亲叫了声「林林。」,我才如梦方醒地抹把脸,转身靠近母亲。母亲蹬
了蹬腿:「快点,妈还没吃饭。」我攥住她的手,捏了捏。母亲啧了一声:「真
的疼,胳膊都快断了。」我就又摸了摸母亲的胳膊,像真怕它们会断掉似的。我
觉得每一口呼吸都那么沉重。从鼻间滚出,再砸到裸露的赤脚上。于是脚也变得
沉重起来。离母亲那么近,一股莫名味道随着热哄哄的气流直扑而来。我扫了眼
床头灯,脱掉裤子,刚才进来的时侯我并没有脱裤子,因为那有失体统。
老二软了又硬,硬了又软。地面冰凉。一袭黑影掠过,我掰开了母亲的大腿。
她说:「都要饿死了。」
我只好看了母亲一眼。她像只从天而降的白羊,让我大吃一惊。我瞥了眼窗
外,月亮像面巨鼓。不知何时一缕月光溜进来,淡淡地瘫在红内裤上。于是我低
头捡起了内裤,把它放到床头后。我不知该做点什么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
希望能来个原地纵跳。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时间很长,又很短,谁知道呢。一
只手在大腿内侧一阵摩挲后,重又掰开了它。母亲哦了一声。我又不得不看了一
眼,然后就有一块大石头压到了胸口。在阴影下我也瞧得真真切切。浓密的阴毛
肆意铺张着,两片肥厚的肉唇像被迫展开的蝴蝶翅膀,其间鲜红的嫩肉吐着水光,
强酸强碱般杀人眼睛。发愣间,母亲开口了。她说:「咋有血腥味?林林。」一
瞬间我以为我真流血了,张张嘴,喉咙里似跳出一只蛤蟆。我满头大汗,把母亲
往床沿移了移。丰满的白腿在沉闷的灯光下荡开一道耀眼的波纹。「你手咋回事
儿?」母亲哼一声:「一股油呛气,恶心不恶心你。」我也嗅到了一股油呛味,
它裹着糖浆在胃里上下翻腾。
在淫秽物品方面,我实在阅历有限。99年之前,除了少得可怜的三级片和欧
美录像,我也就翻过几册公安小故事,外加一本看起来像武林秘籍的夫妻招式大
全。性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女人「发生关系」。
那晚我站在母亲胯间,盯着那抹陌生而又熟悉的肉,不知所措,半蹲着,一
坨巨大的汗滴在鼻尖悄悄聚集。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中,唯独这滴汗金光闪闪。我
希望它能掉下来,遗憾的是在摇摇欲坠中它反而越发壮大。我又挪挪母亲,手掌
在那团肉上搓了搓,把它掰得更开了。母亲不满地扭扭身子,叹了口气。她身下
垫了条毛毯,遍布漩涡状纹路。「咋了?快点给妈松开。」
「呃」我声音细细的,像被人捏住嗓子眼硬挤出来似的。我盯着母亲轻启的
嘴唇,下身奋力一戳。
「干嘛呀你?」母亲哼一声,梗起脖子,目光穿透长发直刺而来。我也抬起
头,汗滴危险地晃了晃。我不由心慌意乱,低下头又是一戳。恍惚中我似乎看到
一张小嘴。母亲「哦」地一声低吟,脑袋落回枕间,颈侧湿发尚在轻轻摆动。我
撤回右手,左手还按在母亲大腿上。再次抬起头,一坨巨大的汗滴终于落下来,
砸在健美白肉上,振聋发聩。我这才感到自己被一团温热包围,险些叫出声来。
母亲神经质地弹了弹腿,厉声道:「严林!」我盯着母亲,僵立着,呼吸却越发
急促。
突然母亲发出一声叹息。我从来没有听过那种声音——在花样百出的评剧戏
台上也不曾有过——让人想起动物世界里迅速下坠的夕阳。接着长长的一声吱咛,
母亲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上身挺起,两条腿疯狂地抖动。于是屋里就掀起一阵
风,我感到脊梁都一片清凉。老二被紧紧夹住,几乎动弹不得。我只好停了下来。
母亲僵硬地扭扭身子,饱满的双乳抖了抖。她甚至笑了笑,双唇展开一道柔
美的弧度,却又迅速收拢。我支棱着双手也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撑在母亲身侧,
屁股也跟着挺动起来。母亲「啊」地尖叫一声,上身都弓了起来,声音旋即压低:
「林林。」我只感到下身一团湿滑,不由开始加快速度。离母亲那么近,我几乎
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林林。」乳房抖动得越发厉害,不断有阴影被拍击得四
下退散。光滑的乳晕像猛然睁开的眼睛,突兀的乳头死死盯着我。这让我烦躁莫
名,只好俯身咬住了它。绵软却又坚硬,我忍不住啜出声来。母亲闷哼一声,整
个身子都挺直了。我死死攥住两个乳房,侧过脸直喘气,胯部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肌肤下的青色脉络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犹如源源不绝的地下河流。
后来母亲开始轻唤我的名字,一声接一声,她声音沙哑得像块磨石。我又挺
动起来。肉香在鼻间萦绕。我死死盯着枕边。那里放着两本书。刘震云的《一地
鸡毛》和毛姆的散文集《在中国屏风上》。至今我记得后一本,屎黄色的山峦间
爬着一抹绿色长城,丑得令人发指。上高中时母亲还强迫我背过其中的几篇。而
其时其地,我揉搓着母亲的乳房,越插越快。泛着白光的紫粗家伙在一团赭红色
的肉间进进出出,那簇簇油亮黑毛,连连水光。鲜红肉褶,像昨夜的梦,又似傍
晚的火烧云,那么遥不可及,又确确实实近在眼前。或许母亲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而急促粗重的喘息却再也无法抑制。我抬起头看她。毛巾上爬着半个喜字,轻晃
着几乎要跳将出来。于是我又低下了头,俯到颈侧,在那里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
跳动。我清楚地记得母亲脖颈上的蓝色经脉。我弄不懂它们为什么跳动,但我知
道那是小时候令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地方。我把它们含到嘴里,死命吻住。一波波
的火花在脑袋中盛开,我越来越用力。我希望听到肉体的撞击声。母亲不经意地
泄出一丝低吟,在声带的震动中被无限放大。我感到鼓膜发麻。我发现床沿刀背
般硌着大腿。我听见了啪啪声。还有吱嘎吱嘎,整张床都晃动起来。我快要哭出
声来。母亲又挣扎起来,叫着我的名字,细碎,紧迫,却又轻柔,尾音甚至带着
一丝放浪。我实在忍不住了。电光石火间,所有的岩浆,所有的清泉都一股脑倾
泻而出。母亲软绵绵的,像朵白云。
我喘息着抬起头。长发半掩在母亲脸颊上,露出一双通红的迷离水雾,大滴
饱满的泪水璀璨得如同夏夜的星空。然而马上,悔恨如同窗外玫瑰色的天空,颤
抖着洒落我一身。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一脚把我踢开,几缕湿发粘在红霞飞舞
的脸蛋上,清澈眼眸吸纳着银色月光,再反射出一潭饱满湖水。至今我记得灯光
下她的那副表情,像是涵盖了人类所有的喜怒哀乐,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然而不知何时,陆永平竟爬了进来。光着膀子,腰间缠了一圈衬衣碎布,满
身血污半趴在父母卧室门前,愣愣地望着我和母亲。等我反应过来,陆永平已经
跪在房间地上,似舞台上临刑的小丑,低垂着圆滚锃亮地秃飘脑瓜。他说:「不
要怪我啊凤兰,哥也是没法子。没法子啊。和平这个二百五,肯定打心眼里恨我,
为啥?那狗屄史金龙是我介绍的,他能不多想?我跟你这……这不清不楚的事儿
要再给说出去了,他还不跟我拼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背靠墙,只觉得屁
股冰凉。昏暗的灯光像远方原野上的大火,朦胧又炙热。母亲仿佛没入湖底,没
有一丝存在的迹象。陆永平跪爬到床边给她解皮带时,又说:「这事儿根本不算
事儿,没人知道,不要多想啊凤兰,我保证烂到肚子里。林林也实在可怜,你可
不要怪他。」
母亲夺过皮带,对着陆永平就是几下。我能看到她的一只脚在床沿晃悠。陆
永平也不躲。啪啪脆响如同影子的坠地声。后来皮带就飞出去,砸在衣柜玻璃上。
晶莹的碎片如同上升的气泡,我觉得再加把劲就能浮出水面。就是此时,街上大
喇叭里传来嘈杂的噪音。喂喂两声后,一个甜美得令人作呕的女声唱道:「总想
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陆永
平有气无力的跪着还要对母亲说什幺。母亲跳下床,给了他一耳光。陆永平一个
趔趄,坐到地上。母亲又给他来了两下。陆永平直接趴下来,哑着嗓子:「你打
吧。」母亲咬着牙关说:「滚。」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她静静地站着,乳房
轻轻地抖了抖,大腿上已有水痕轻轻滚过。
直至陆永平爬到院子里,我才发疯一样怒吼着冲了出去。月亮大得让人心里
发麻。我一脚踹过去,陆永平就匍到了地上。我骑上去,一通乱打。但很快,他
掐住我的手:「看好你妈,记住没,别让她想不开。」发愣间,他已翻过身继续
往外爬。我光屁股坐在地上,软绵绵的老二在月光下像消失了一般。陆永平脸肿
得像头熊,一身血水混合着泥浆,在月光下泛起迷人的光泽。于是我又一巴掌扇
了过去,满院子窜跳着找那把弹簧刀,咋也找不到。再度转身,院子里却已不见
了陆永平。我急吼吼地晃荡着冲出院门时,咣当一声响,这才想起扎在门口的那
辆烂嘉陵不见了。
我浑身湿漉漉的,不知淌的是汗还是泪。那晚老天爷像害了银屑病。梧桐把
沙沙嗟叹投射成一滩病怏怏的阴影。身侧的凉亭立柱崩出道道裂纹,仿佛下一秒
就会四分五裂。我撇过脸,母亲的影子戳在窗帘上,一动不动。张也还在不知疲
倦地唱。一股甜浆拌着油煎味突然直冲咽喉,我张张嘴,像一眼喷泉飞溅而出。
终于,街上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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